「感觉每次更新都像没有回音的呐喊,然后自己的一部分就跟着这次的作品一起死掉了一点,在下一次更新前就是让这部分慢慢长好的过程,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直到完全死去。」
「Parlez-moi. I'm lonely 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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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空】《及时行乐》

·CP避雷:第五人格佣兵x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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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rpe diem.

     “你要缓慢地记住我,从现在一直到永久。”

 

      久别重逢时应该带着什么表情定是个千古难题。

      玛尔塔手上还握着刚取来的美式咖啡。那是冬季过半的伦敦,咖啡店里嘈杂忙碌,人声混着乒铃乓啷调制咖啡的声响。她才刚刚从吧台前转过身,耳边甚至还有店员喊她名字的余音。然后她瞧见了一个青年站在人群间,正试图制止不断向他道歉的上班族。他的红色高领卫衣上有一大块咖啡渍,脚边是个滚动的纸杯。于是一瞬间周遭都变得安静极了,咖啡厅暖气过剩,携着被透进玻璃的阳光烘得暖洋洋的空气一涌而上。

      这时他们目光相对,青年略微一顿,然后边开口边扯出一个淡淡笑容。从口型来看,他似乎在说:你好。

      玛尔塔知道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古怪得很。

 

      一年前的那天她并不是去酒吧里买醉的,虽然这是一个被交往三年的男友甩了的二十五岁女人的合理选择。

      玛尔塔·贝坦菲尔以衣服左边口袋里的钻石戒指发誓,她才是那个提了分手的人。当自己说出那句话时男人释然的表情在一周后的今天她依旧记得一清二楚,伴随着餐厅没打足空调的冷意显得很膈应人。但这不是耿耿于怀,她耿耿于怀的是由于当时走得太过爽快,忘记一掌拍在桌上还给对方的订婚戒指。

      有东西没还总是不好的,难免让人觉得会旧情难忘,不清不楚,藕断丝连。

      呸。

      加满冰的威士忌冷得她手指发白。

      周围熙攘,吧台昏暗,酒一点一点化进冰块里。

      然后有人喊她了。

      玛尔塔后来想起那个昏黄灯光下的吧台,总会想着他一定不怎么搭讪人。又或者是太会搭讪了。

      作为一名现役军人,她几乎在左边那人转向她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他的视线。他离她有两个吧台椅的位子,身体微微倾向她。看见她转头,青年张开的本来想要唤她的嘴轻轻闭上了。然后他缓缓地,慢悠悠地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好。]

      他长得挺不赖。

 

      越过奈布·萨贝达的身影她看见一个女人悻悻离开的背影,她立刻明白自己是被当做了挡箭牌。在一种微妙的,称不上生气的心思下她看向绿色冲锋衣包裹着的青年,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眼睛却没有离开她,酒精蔓延在他男孩般的五官间,爬上他因为前来搭讪的人的离去而放松下来的眉眼。不用说她也知道他喝了很多酒,不然怎么会随口搭讪就把全名给报了个干净。

      他还在等她说话。带着一种成熟而稚嫩的礼貌。

      [玛尔塔。]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仰头,低头,杯子就空了。

      [她有什么不好?]她盯着他半敛的眼睛。

      他看过来。然后玛尔塔确定他是个实打实的外乡人,由于某种微妙的肢体语言——虽然她现在同样是外乡人,但眼前这个不一样,他要更遥远,穿过几片海,几片土地,喝不一样的酒,拿不一样的水洗脸的那种遥远。是那种只能做游子,却把家乡如蛛网一样缠在手脚上的人,一目了然,招摇过市。

      [她吸大麻。]他皱了皱眉,[我不喜欢。]

      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仰头,低头,杯子没空。

      [那现在怎么说,去我那儿吧,恩?]

      气氛突变总让她觉得有趣。

 

      空军飞行员间有个笑话,都说战斗机才是自己的另一半。

      年纪轻轻的张口就是宝贝亲爱的,腻腻歪歪地比男女朋友还肉麻;拖家带口的委屈或是疲惫,想家时带着埋怨拍一下驾驶舱的门说也不知道这一天天的和谁过日子,生活不顺时又躲进这温柔乡里说唉还是你是我的真爱啊。

      驾驶的和被驾驶的,永远不会彼此背叛。

      但玛尔塔的宝贝可不是男朋友,在她心中固执地认为这定是个姑娘家,和她一样一样的。这和她有没有男友未婚夫一点关系也没有。

      亲密战友总该是个姑娘。

      坚定,强大,无所畏惧。

      是她的样子。是她想要的样子。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女孩了,那个攥着自己的骄傲试图和这不公平的世界抗争的女孩。但时不时她还是有孤身一人面对世界的感觉——以前她似乎总得向别人证明什么,而现在却似乎总有人在试图证明她是错的。

      职业,年龄,婚姻。

      慢慢地蚕食她的反抗和傲骨,停下来时就会感到害怕。

      分手时她和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在屏息,仿佛一大缸水被静置许久,久得他们都以为两人的问题是因为生活毫无波澜,但分手这个词却抽走了水缸的缸底,于是水位骤降,平静的水面砸在地上七零八落。原来他们都在等待逃离。

      她喜欢他的细致妥帖,他喜欢她的自信努力。可弹指间一切都变了又不变。说着好像他想要婚姻的陪伴,但其实他们彼此都不是那么在意两个人的生活了。

      他最擅长的就是计划,从不说自己想要什么,却引导着对方一步一步走向他的目的地。就如他明明才是约饭的人,却愣是一步一步逼着她说出了分手。

      像铺一条长长的路,摆砖块,填水泥,耐心,缜密,连分叉口都铺得整齐。

      她靠在驾驶座上,抚摸着她姑娘舱檐磨损的外皮。

      真情实意,携手共进,计划着未来一起白头到老,也许本就没有这样的事情。

 

      我们不认识。

      你先来找我的。

      你不了解我。

      没想了解。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到底在拒绝什么?

      一场无声无息的对白如金鱼脱水的挣扎。她看着他的眼睛,知道这番你来我往不是她脑中的臆想。让对方缴械投降的诱惑总比一时冲动的话语要更叫人义无反顾。

      男人像一台笨拙的咔嚓响的老式电脑,缓慢地处理着被给予的信息。他很年轻,脸庞有刚满二十的人才有的模样,但那一瞬这台老式电脑却仿佛硬盘都生锈了,咯吱咯吱地运转着快散架的主机,无比脆弱而迟钝。

      他好像思考了很久她的提议,又似乎刚刚才听见那句话。

      [你结婚了。]

      玛尔塔后知后觉地想起口袋里的戒指。

      [我没有。]

      [……订婚?]

      [没有。]

      [那……]

      [奈布·萨贝达。你那个疤是怎么来的?]

      他没有了声音,嘴角的疤痕被抿起嘴唇的动作牵动了。

      她学习他的样子将最后一点威士忌一饮而尽,拿起厚实的外套就向外走去。

      推开小酒吧的门,纷扰的寒冷旋即落在鼻尖上。冬天真冷啊。

      她知道他会跟上来。或者也许他跟不跟上来都无所谓。把手指攥进掌心, 她感觉刚才冰冷的指尖正在慢慢回暖。

      每个人都有不便多言的故事。

      不管想还是不想。

 

      你先来找我的。

      奈布想她说得有理。

      其实她没有说,她的眼睛说了。

      那双栗色的眼睛。

      

      当玛尔塔问奈布·萨贝达他住哪个酒店时,他正揣着兜,口袋里是一盒避孕套和便利店的小票。他报出一串名字,眼睛冷冷清清,半醉不醒,玛尔塔沉默了一下。

      超五星和快捷酒店。还真印证了她之前说的那去我那儿吧。

      怎么有这么单刀直入的人。

      她还清醒地意识到,如果现在情况掉个个儿,她怕是也会这样回答,毫无顾忌,不留余地。仿佛在街上把刚刚约到的暖床对象就这么说跑了也就当是一拍两散。

      她从来不曾有过这种经历,所以即使今晚吹了,也不过回去过一样的生活罢了,如果成了,那就过有过这样经历的生活。

      要做点疯狂的事又何必等水到渠成。

      她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什么天雷勾地火,什么急切地热情拥吻,什么因为想的越少所以越酣畅淋漓,这对于一路无话的俩人来讲通通都是别人的故事。玛尔塔甚至在进屋前都在担心,如果眼前的男人毫无表示,他们是不是得大眼瞪小眼地尴尬上两分钟。

      为了避免这种难以收场的情况,她一脱下外套就主动抬起了他的脸吻下去。

      然而这个吻非常温和,玛尔塔一时并不懂得如何和刚见面的男人激情澎湃,更别提这个青年又冷又年轻,神色透明,少看他一眼他便消失进某些沉重的事情里去。那事情是心里的事,是酒精里的事。管他呢,只要不是女人的事就没关系。

      男孩猴急或者羞涩,他怕不是后一种。

      她捧着他的脸,他手轻托着她的头。吻从试探到契合,再到宛如熟稔默契的恋人。

      突然就有点生气。

      她开始扒他的衣服,一件一件。于是他也开始脱她的高领毛衣。地上落下了衣物,酒精的热度烫在身上很舒服。

      他身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疤,大多很浅,像个布满划痕的手机壳。手机壳此刻用幽幽的目光瞧着她,似乎在探究。男女之事一开始躲不过就是在探究。

      她一口咬住他的耳垂。

      这才像样。


      让什么宛如都见鬼去吧。

 

      玛尔塔看着面容冷清的青年,他手里还拿着上班族塞给他的一叠餐巾纸。

      [你怎么在这里。]

      [旅游。]

      [不是来过了吗。]

      [旧地重游。]

      [……]

      [……路过,顺便呆两天。]他最终总是会说实话。

      话题就这么死了。

      总该有人先开口,但偏偏谁都没有。玛尔塔感到自己都可以在这阵尴尬的沉默中神游到地老天荒。

      他总是说实话。就像当初她近乎惩罚地折磨他然后贴在他耳边问他喜不喜欢自己这样对他时他耳朵泛红却最终诚实地说喜欢。

      她喜欢他这样。

      路边的法国梧桐落下一片残败的叶子,挂在她扎起的长发间。这种意外的情形打断了放任自我的走神,让她猛然觉得很是手足无措起来,晃了晃头,却没能把叶子晃下来。她急切地伸手想捋掉那树叶,却看到靠近的一大片咖啡渍,触到了他带着冬季凉意、正轻轻拿起那片叶子的手。

      左手中的咖啡烫得叫人难以忍受。


      第一轮如同短兵相接,结束时玛尔塔感到分外清醒,酒意和困倦都成了过去式。

      两人都很耐心,即使是做了这般冲动的决定,却难褪去本性里的优良品德。

      他技巧并不娴熟,一看就不是经验丰富之人,所以到最后一步时难免有点不顾一切,稍稍有些折腾人。她甚至不得不和他拼了力气,夹紧他的背,掰着头咬他的唇。慢一点。

      结果男人居然刹住了车,满头大汗地和她对视一瞬,轻吻了她的唇,像是在道歉。

      她心头一热,有点控制不住笑意。

      该怎么形容——用最不理智的方式保持着迷茫的理智。

      他像一本言语平淡却晦涩难懂的书,讲述着一个层层叠叠、剖析不能的故事,有着妙不可言的诱惑力。

      等两人呼吸渐稳,她在额发凌乱间落下一吻,下床转进浴室。

      然而当她为了拿浴衣走出来时,就看到年纪轻轻的精壮男人裹了半身的被子,手正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在绿色冲锋衣里摸着打火机。昏暗下他的棱角其实很好看,额发细碎的样子也很满足女人视觉上的品味。但这种刚亲近完就失去控制的感觉叫玛尔塔很是不满。

      她终究还是个性格些许强势的人。

      早知道就该订个无烟房。

      上前抽走了他还没入口的烟,干脆利落地在烟灰缸里碾断,然后转头把他拖回了床上。

      像一场来势汹汹的滂沱大雨淋透了身子。

      奈布后来在恍惚与迷醉的间隙陡然想到。

      他抽烟。她不喜欢。


      这个夜好像极度漫长。

      几番往来后他们随意地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他眼睛半睁不闭,脑袋陷在枕头里,额头上湿了一片。那个悄无声息的青年不见了,当下有些懒散地躺着的男人似是被拽回了人间,无比踏实。

      性-/爱真是好东西。

      看着看着,她支起身,吻住他嘴角的疤痕。人都有揭人伤疤的劣根性,好像掐住了软肋,吻进了过去深处,优越感、掌权感、身居高位感……之类的吧。

      又或者只要是皮肤上的印记就让人想要亲吻。

      之前她出于本能也在那疤痕上落下几吻,但他反应寥寥,于是她转去他处,听他的呼吸变得沉重,便没再回到那里。

      现在她又想吻那里了,倦意已经袭来,她本想一触即退,却最终辗转流连。

      她松口,拉开一点距离,瞧见他抬起垂下的眼眸注视着她,暖色的灯在眼里落下阴影,落下深深夜幕,沉沉漩涡。

      玛尔塔瞧出了什么她是不知道的,他是酒吧里的陌生醉鬼时她能看懂他会和她走,现在坦诚相见时却反而看不清。所以当他侵覆上来时她很是惊讶。唇,手,身子,他陡然变得很强势,带着一丝她不能完全理解的不满足。

      她以为他并不喜欢那个吻。这又是碰错了什么开关?

      她终究是没明白。

      他们不能拥抱,他们只能做爱。

      光线犹犹豫豫,男人和女人半依偎地躺着,慢悠悠地接吻还有别的。她说累了,他想他也累,一路到底,以此来代替某种更亲近的事。


      你是做什么的?

      醒来时也不过才八点。她作息习惯很好,虽然这已经比平日晚了近两个小时。

      她睁眼时青年正站在窗边,腰身上缠着浴巾,头发似是被毛巾胡乱擦过,比昨晚乱得更甚。说早上好有点太亲密了,所以她没有开口,只是打量着他一身清晨的干净气息。他很快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早,他说。

      其实他是极不自然的,但当时的玛尔塔不可能知道这一点。然而她还是敏锐地感到他想说什么,那种斟酌地状似不经意的口气。是不是年轻的男人在思考他有没有请她吃早餐的义务?她只觉好笑。从奈布·萨贝达的直白来看这个猜测也许并没有那么不靠谱。

      [你是做什么的?]他用的是很随意的措辞,万般刻意。

      [空军。]

      她哑着嗓子,习惯性地近乎挑衅地说,却也深深知道这种挑衅的徒劳无功。男人不会在一开始就意识到她的职业加上她的性子意味着什么,他们只会觉得这很酷,甚至性感。等到一切开诚布公后他们又会逃得远远的,仿佛一开始露出惊艳和奉承的表情不过是荷尔蒙作祟。她没起身,等着荷尔蒙在奈布·萨贝达的身上开始它的工作。

      她等了许久。

      最后一点睡意在等待中流失干净,连带着最后一点温存。她一贯敏捷机警的大脑在这沉默中飞速地恢复了运作。

      他在想令人不快的事情。她想。

      夜深了人会原形毕露,但天亮时则换人与人打回原形。

      青年低着头,晨光从他脖颈的剪影边穿过,描出他硬邦邦的下颚骨和颈部线条,像戒备森严的城墙。她昨晚还在上面落下过亲吻。

      据说每一次无声都是战争。

      他不喜欢她的工作。她想。

      最终自尊与薄怒占了上风。

      人们都说微波炉转热的水凉得特别快。人与人也许比之更甚,毕竟谬论中总有真理。她从床上走到浴室,再没看沉默的旅人一眼。

      男女之间下逐客令的方式总是言简意赅。

      拧开水,打湿脸颊和头发和懒散的身子。她可以想到他怎样穿上衣服,快还是慢,先穿什么?她不知道,他们没有那么熟。但她可以想到他把地上的衣服重新一件件穿回身上,栗色套头毛衣,绿色冲锋衣,直筒牛仔裤,然后打开门。

      咔哒。

      她任水冲着,洗掉了一身拉斯维加斯的灯火。

      一定是拉斯维加斯的灯火。

      莫名其妙,荒唐可笑,最终彼此抗争,冷漠收场,各自回到自己繁乱的生活中去。

      一夜情不就是这样。


      刚和前任分手那会儿她一如往常过了三天日子,第四天买了机票请了假决定去拉斯维加斯。

      当时同事兼挚友为她的行动力目瞪口呆——虽然她早该习惯了贝坦菲尔上尉一贯的雷厉风行。

      [就算之前去美国交流的签证还能用,你圣诞新年都不用回家了吗?]

      三年来一起过节日的人如今已经是陌路人,至于家人,恰逢今年父母要去度假,因身体原因卸任轻龙骑兵下士两年的父亲如今终于开始适应退休生活,固执而倔强的女儿也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他们平添烦恼。

      不过挚友最终还是双手赞成,她早就学会了不过多插手自己上级兼好友的决策。玛尔塔·贝坦菲尔总是很有分寸,这一点她从不担心。飞行员骨子里都有点儿肾上腺素上瘾,追求刺激也是他们生活不可缺的一部分。因此到最后,取而代之的只剩下拉斯维加斯带来的兴奋之情。

      [Carpe diem, Mea puella pulchra.(Carpe diem,我美丽的姑娘。)]絮絮叨叨到她临行前的战友最终拍着她的肩膀嘱咐,飙着大学时为了一点儿情怀学的早已走向灭亡的拉丁语。

      [把握当下,还是及时行乐?]她终于问道。

      结果对方一挑眉毛,一脸困惑:

      [笨蛋,这还不是一样。]


      应奈布的提议他们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玛尔塔首先看到的是良好的睡眠和室内生活留在青年脸上的痕迹——他白了一些,精神也好了一些,周遭的氛围轻松了许多,一身打扮衬得他像个大学生。不知道混了什么血统的眉骨间有种无以言表的乖巧和深沉,叫人不禁想拿捏一番。

      她当时一定是看上了这一点。

      然而她现下穿着高跟鞋长风衣,抹着深红色的口红,他们站一起怕不是显得她老牛吃嫩草。这个想法让她一阵恶寒,接着乐不可支。她并不在乎这种差异,更何况她早以某种方式得知他远远不是个孩子。

      如今那蛛网般的家乡痕迹愈发和他相得益彰起来,和谐到他张口说英文会让人吓一跳。伦敦与他并不般配,却也没将他斥之门外——反之亦然。坐于其中的他是个看海的人,海映在眼睛里,又远又近,不留痕迹。

      [你……怎么样了?]

      [在看心理医生。]

      [多久了?]

      [有大半年了。]他补充,[在巴斯。]

      [你一直在英国?]

      [恩。]他语气稀松平常。[我当时的心理医生正好认识有教授在做PTSD相关的项目,她推荐了巴斯和加州。]

      [怎么想到去巴斯?]

      短暂的沉默。是判决前夕的等待。

      [因为有个我在乎的姑娘在英国。]他声音四平八稳,目视前方,耳尖被冻红了,[现在她估计在想,我是不是个睡了一觉就精虫上脑要缠上她的混小子。] 

      伦敦忙碌的冬季卷着萧瑟的空气轻扬慢舞,许许多多的人从他们身边路过。

      你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她愣了好半天,直等得咖啡都变温后才最终这么说。

      [那也许我们可以按部就班的来。贝坦菲尔小姐,要不要一起喝咖……一起吃个午饭?]

      她看到他终于看向这边,瞅了一眼她还没动过的咖啡杯,眸子里有点点笑意。

 

      如果他看向她,一切就会露馅了。

      毕竟他在想:现在她不可能来吻自己嘴角的伤疤了。想着想着,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可怜起来。

      如今觉得自己没出息未免为时太晚。

      他看着大街,让伦敦的倒影洗掉那摆不上台面的心思。

 

      我在看心理医生。我本来就打算去找你的。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吧。我戒烟了。

      她把这些词句一点点吸收进去,誊写一遍,又默读一遍。真是难懂的考卷。

      把握当下,还是及时行乐?

      笨蛋,这还不是一样。

      这一样吗?

      [我要结婚了。]

      那点点光辉突然僵住了。

      [骗你的。]

      叫人不禁想拿捏一番。

      他笑起来已经完全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约姑娘出去,带点狡黠的孩童般的笑。


      “人会不经意间被困在某个地方,如果你不小心的话,就会永远困在那里。”

      除夕的赌城大道繁盛得就如以往每一个不眠之夜一样。人们盛装而行——以臃肿的冬装能达到的极致,到处是缀满亮片的廉价装饰品,喧闹声不绝于耳。不知多少个人群之外是大道的露天舞台,玛尔塔并不认识的乐队和歌手在唱着听不真切却分外吵闹的歌。她被这种愉快的气氛所感染,随着人群缓慢地挪动,不太认真地寻找一个适合看新年烟花的地方。

      一直晃到了沿街的地方,她正准备去路边的小贩那里买一罐价格荒谬的啤酒,却瞧见了一个阔别两日的身影。奈布·萨贝达正站在人群中,手中拿着罐装可乐。

      好心情一扫而空。和他的事情就像不曾存档的游戏,本应该没打算读档重来。如今看见他,一团被那天的淋浴冲下去的火突然轰地窜上脑壳,搅和得她的眉间都皱起来。

      今天他倒是够清醒。

      她正打算转身走开,却因人群中传来的尖叫声而顿住。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从不知什么地方冲出来,当人们看清他手里的枪以后炸成一片,围绕着他形成了一个圈。

      警察似的人很快追上来,他们用枪指着男人。混乱,嘈杂,嘭。

      一切发生得那样快。

      不知名的持枪者最终对着自己来了一枪。

      一大圈人的静寂被远处更大群的人的欢闹声掩盖了。

      她抬头时却看见了那个人,在松懈下来的人群里格格不入,全身紧绷,眼神迷离而坚定,像一触即发的困兽。

      他正在腰间摸着什么。有个警察看了过来,似乎注意到了这个行为不正常的年轻人。

      她心脏砰砰直跳,猛地冲上去,抱紧奈布·萨贝达和他如导火索一样的手,把警察的视线和一切挡在身后。

      [嘿亲爱的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好久,我们去看烟花吧。]

      大声这么说着,她死死地把他摁在自己的肩膀上,拖出人群,扯进新的人群,用了点格斗时才用的上的力气。她感受着他颤抖不已的身子一点一点归入平静。这个拥抱无比僵硬沉重,肩上怀中的他却轻若鸿毛。

      罪城的霓虹和狂欢在他们身边路过。

      [我得离开这里。]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肩膀都在发疼时,他挤出这几个字,像打碎了花瓶又划伤了手的小孩。

      犯了错却很无辜。

      她覆住他在那之后无意识地掐在她手臂上的手,慢慢地拨下,然后握在手心里。

      [我想离开这里,玛尔塔。]


      她很早以前就见过这样的人。她还在读高中时父亲的战友曾毫无预警地在聚会上发疯,她在陆军部队的战友转去了特种兵,某次回家后差点拿着枪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打伤。

      他们管这个叫创伤后应激障碍。学术而轻飘飘的名字。

 

      玛尔塔拉着青年最终找了个角落站定。他刚才无意间把可乐罐捏扁,左手沾满了可乐和小血渍,甜腻而狼狈。她买了瓶矿泉水给他洗手,临走前还不忘摸了把他的腰间,不动声色地抽走了那把弯刀。

      他认输一样任她摆布,即使刀被抽走时他是那么不自然。

      那时他晚上不把弯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无法入睡。他不敢把枪留在身边,无论是在家还是出门,怕一不小心酿成大错——当然也因为持枪许可证太过复杂,不适合四海为家的旅人。

      他往往把弯刀带在身上,但每年的那天是不一样的,他不敢带,他怕他一不留神就把那无数个梦变成现实,怕一觉醒来真的踏空掉下深渊。战战兢兢地活着,假装自己很放肆自由。

      去酒吧那一晚,不过一把小臂长的弯刀,出门前他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就这样来来回回几十次,像是演给自己看的一场戏。

      结果今天又白演了。

      有时他觉得只有在人多的地方自己才正常,有时又不得不一个人呆着。过去的几年像是被放慢的胶卷影片,从清晰到残败,孜孜不倦地反复播放着。然后他醒来,活得像个正常人一样。

      他潦草书写,混乱不已的人生。

      这些他当然都没有和玛尔塔说。

      [我出生在三地,廓尔喀的一个小村庄。内战时我在部队参军,三年前的三天前,我们小队连同第二分队一起困在特拉瑟蒂,最后我们小队只有我活下来了。]

      她甚至不知道这场战役的名字。

      [所以你呢?]他突然对上她疑惑的神情。[你从哪里来?]

      [……伦敦。]

      [我去过,挺不错的地方。那你叫什么名字?]

      [玛尔塔·贝坦菲尔。]她在内心为他礼尚往来的行为感到好笑。他笃定她不会拒绝,她也的确不会——毕竟这真的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然后怎么样了?]

      [他们说我有PTSD。]

      [你本来就有。]

      [可能吧。我们去看烟花吧,你刚才说好的。]

      [你上一次好好睡觉是什么时候?]她感到那团火如今从脑门藏进了心里,灼得人发抖。却又感到一身轻松,万分不合时宜。

      [和你在一起那天。]他说完自己笑起来,不正经过后又破功了似的。

      [奈布·萨贝达!]

      轰。

      绚烂在头顶绽放,人们的欢呼声随之冲向夜空。

      她转头去看那转瞬即逝又无与伦比的炫彩光辉。他先抬头看她,然后才看 向天空。

      手中的弯刀衬手得很,似乎要昭告天下它是怎样见证了难以言说的令人快速成熟乃至变老的过往。现在她知道了奈布·萨贝达随身携带缠于手脚的到底是什么,他带的是三地,是特拉瑟蒂,是那些他困于其中却无法回去的地方。

      半晌后,她说: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望着璀璨一朵朵绽放,奈布·萨贝达突然就意识到他们不会再见面了。无用地意识到。 

      如同意识到太阳会落山,人会变老,世界并不公平,我们终究孤单。

 

      临走时她突然转头。

      [奈布·萨贝达。]

      [恩?]

      [去看心理医生吧。]

      烟火突然又开始了一轮,赌城开始欢呼。

      他说:

      [好。]

      怕她听不见似的,又点点头。

      她也点点头,转身走向大道,走进熙攘的黑压压的人群。


      奈布·萨贝达站在泰晤士河旁,与不知多少人一起注视着巨大的光怪陆离的伦敦眼。

      本想预订今晚的约会,贝坦菲尔小姐却万分抱歉地告诉他,除夕已经和父母约好要回家吃饭。于是徒剩他一人在今晚天寒地冻的河边看新年烟花。但想起那个她满怀歉意时突然靠近,浅尝辄止的吻和那一点点落在唇边的口红,他又觉得来日方长。

      他最终还是踏上了这片土地。为一场活生生的转瞬即逝的烟火。

      如果玛尔塔·贝坦菲尔有朝一日问起,他想他会告诉她理由。一个酒吧里的栗色眼睛的女人,口袋里有订婚戒指,一副只图个旅行时的爽快的样子带他回了房间。她满怀生气,目光清明,气场强大,在床上一丝一毫也不愿意落下风——她也的确没有。

      仿佛真的就是随手捡起了他,转眼就可以抽身离去。本来正是他想要的。

      但她是那么的……亲密。

      她终究是没明白。

      他那时是多么想拥抱她。

      好像现实突然有了声音颜色,他从梦中醒来,终于能轻易地呼吸。

      就这样做个冲动的年轻人。


      在手机上编辑着给教授的邮件,他检查几遍,摁了发送。

      [我决定接受转去您提议的伦敦研究小组。一直以来非常感谢您。]

      转眼间身边的人都举起了手机,大家开始齐声倒数着那无比平常却激动人心的数字。

      烟花炸开的时候,他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

      [新年快乐。]

      蓝色羽绒服的青年笑了笑,看向璀璨一朵朵绽放。

      他感觉今年会是美好的一年。


      fin.


————

·为了阅读效果把预警全部移到下方了…真是要了我的命哟这个排版😭

·现代向,同人向,2.5次元向,非要说的话姐弟恋向,背景人设不论是对官方还是现实都只有借鉴,没有考据。

·基本是拉灯向,我不太清楚lofter的评判标准,战战兢兢怕被封。但不是为了写车才写的,这不是一篇开车文。

·署名-非商业性使用-禁止演绎

·元旦贺作,短篇,一章完结,作者对本文享有全部解释权。

·禁刷其他cp,禁Ky,禁辱骂。

·致敬我的战队名,亲亲我的队友们。不是他们我也不会知道这句话了。虽然告诉我的那位小可爱不吃佣空,她可能吃玛尔塔又帅又美单身一辈子(wu)

·文学作品是文学作品,未成熟的小朋友不要对一夜情怀有浪漫的期待,成年人就不多说了,有自己的判断力,为自己负责。实话实话,你没有玛尔塔的运气和眼光,更没有玛尔塔的武力值,更更没有我这样善良美好(?)的亲妈。现实世界鱼龙混杂,x生活需谨慎,不为感情也为身体,答应我!

·提到的一些不良物品,大家只要明白我是坚决抵制的就行了。不然会被奈布这种好男人嫌弃,会被玛尔塔这种好姑娘嫌弃,更重要的是,这不爱惜自己!

以下碎碎念,可以选择性忽视:

·我急于想写完这部,所以最后写得很仓促(此时我这里是凌晨,而我还有两个大项目没有写,外加一个大考),所以以后不排除修改的可能性,目前就算了吧。不羡慕吗?他们的生活。痛苦那么直接,生活那么上进。写着写着就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不够坏不够好,不够努力,不够有梦想。无聊透了。

·感觉自己只能拿同人的故事、别人的故事来和网上不认识的来吃粮的人聊聊天。不是因为生活中没有可以交心的人,而是有些情绪啊,它太伤春悲秋,太自作自受,太傻逼,所以只能用别人的故事来说一说,说得文艺一点,不太贴切一点,就也算说过了。

·作为一个上一次“混圈”还在贴吧的老人,真的不太能明白lofter这个平台的环境,特别对于写文而言,感觉非常之快餐。一篇文章写得好或者不好,在推荐处停留的时间都非常短,基本不太可能翻很早以前的好文看,因为往前排的都是手绘。记得第五刚出没多久我尝试过使用Lofter,当时真的很多挺不错的写手写佣空文,然而大概两三个月后这些人的主页全部都消失了,对于老福特新手而言简直是二丈摸不着头脑。虽然很多人和我科普过老福特是个吃cp的平台,但这种只靠点赞,没有搜索力度,关键词不存在,只能红一时不能被反复挖掘的平台对创作者来讲简直是噩梦?当然我知道这个平台的确也不是文学网,可难免叫人有点泄气。

最后一段不能说是抱怨,大概是希望解惑吧。或者我还是得在晋江这种平台做个备份什么的,不然看着自己辛苦写得东西(不论好坏)石沉大海也真是胸闷。

大家都在宅,我却在忙,忙里偷闲写的文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吃。

好了,读文愉快,感谢支持。

最重要的,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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